『鼠人案例』理論Ⅱ

   強迫官能癥患者的一些心理特征：他們對現(xiàn)實、迷信和死亡的態(tài)度

   這一節(jié)我打算處理強迫官能癥患者的一些心智特征，雖然它們本身好像不大重要，卻可以為理解更重要的事鋪路。它們在我們這位患者身上至為明顯；但我知道它們不能歸因于他個人的性格，而應(yīng)歸因于他的疾病，在其他強迫癥患者身上也可以碰到，而且也很典型。

   雖然我們的患者是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經(jīng)過啟蒙且相當敏銳的男人，而且他有時候能向我保證說，所有這些垃圾想法，他一個字也不相信，但他仍然相當迷信。因此他既迷信又不迷信；他的態(tài)度和未受教育者的迷信之間有著清楚的差別，那些人覺得自己與他們的信仰一致。雖然有時候他完全屈服于強迫思考，他卻仿佛了解那是他迷信的緣由。這種不一致與猶豫不決的行為之意義，如果依照我接著要提及的假設(shè)來看，就可以很輕易地掌握。我毫不遲疑地假定，事實并非患者對這個主題仍抱持開放的心靈，而是他對此主題有兩種分離而互相對立的信念。他在這兩種觀點之間的擺蕩不定，很明顯地取決于那一瞬間他對其強迫癥的態(tài)度。只要當他勝過其中一種強迫癥狀時，他通常以優(yōu)越的方式對自己的輕率相信報以微笑，在那時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用來動搖他的堅定；但當他處在另一個尚未清除的強迫癥狀影響之下時——或者說，處在阻抗的影響下，結(jié)果亦同：*奇怪的巧合就會發(fā)生，來支持他輕信的信念。

   雖然如此，他的迷信仍是屬于受過教育者的類型，他會避免一些通俗的偏見，例如害怕星期五或十三這數(shù)字等。但他相信預感，也相信預言的夢。因為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他老是會恰好遇見剛才想到的那個人；或者他會收到一封信函，來自他已遺忘多年卻突然想到的某人。但同時他也夠誠實——或者說，他對其正規(guī)的信念夠忠誠，以至于他并未忘記*奇怪的兇兆結(jié)果并沒有發(fā)生的例子。例如，有一次當他出遠門過暑假時，他確信不疑地感覺到他無法活著回到維也納。他也承認他絕大部分的預感所牽連的事，對他而言都沒有特殊的個人重要性。例如當他遇見一位他很久沒有想到、直到片刻以前才又想起的熟人時，他和這位奇跡般出現(xiàn)的意外訪客之間，沒有發(fā)生任何進一步的事情。他當然無法否認，所有他生命中的重要事件，在他對它們沒有任何預感之前就已發(fā)生了，例如。他父親的死亡讓他非常驚訝。但這些論點對于他信念之間的不一致并沒有影響。它們只是用來證明他迷信的強迫性本質(zhì)，而從那些論點隨其阻抗的增減而來來去去的情況之中，就已可推論出強迫的本質(zhì)了。

   當然，我并非企圖要針對他所有遙遠過往的奇跡式故事，給予合理的解釋。但是對于發(fā)生在他治療期間類似的事，我能夠向他證明在這些奇跡的制造過程中，他自己必然有所參與，我還能夠向他指出他使用的方法。他使用的方法是利用邊緣視覺來閱讀、遺忘，以及*重要的——記憶的錯誤。到*后他幫我發(fā)現(xiàn)演出這些令人驚奇的魔術(shù)的小訣竅。我想提一提他相信兇兆和不祥預感必將成真的一個有趣的嬰孩根源。經(jīng)由他的回憶而顯現(xiàn)出一個經(jīng)常發(fā)生的情景，當預定某一個日子要做什么事的時候，他母親總是說：“我那天不能整天做某件事。到時候我必須停下來、待在床上?！笔聦嵣袭斕峒暗哪且惶斓絹頃r，她必然待在床上! 【邊緣視覺,就是使用視網(wǎng)膜的邊緣部分，而非使用黃斑。】

   無疑地，患者需要去發(fā)現(xiàn)這種經(jīng)驗，來作為他迷信的支柱，因此他深深沉迷于日常生活中無法解釋而我們皆熟悉的巧合之事，并用他自己潛意識的活動來彌補它們的不足之處。我在很多其他的強迫癥患者身上發(fā)現(xiàn)類似的需求，在更多患者身上也懷疑它們可能存在。對我來說，若從強迫官能癥的心理學特征這個角度來看，似乎就容易解釋了。如我先前解釋過的，在這疾病中，潛抑并非經(jīng)由失憶而完成，而是經(jīng)由情緒的撤回所導致因果聯(lián)結(jié)的切斷。這些被潛抑的聯(lián)結(jié)仿佛以一種朦朧的形式持續(xù)存在，于是它們經(jīng)由投射的過程被轉(zhuǎn)移到外在世界，在那里這又可以替已從意識當中抹除的東西做證。

   另一個也是強迫官能癥患者所共有的心智需求，就是在生命中對不確定性的需求，或者說對懷疑的需求。對此特征的探詢將會深入導向?qū)Ρ灸艿难芯?。?chuàng)造不確定性是精神官能癥患者使用的方法之一，以便讓患者遠離現(xiàn)實并與世界隔絕——那是所有精神神經(jīng)癥的目標。再次地，為了能夠回避確定性并保持懷疑的狀態(tài)，患者自身所付出的努力真是太過明顯了。實際上，有一些患者明白表達了這種傾向。例如不喜歡鐘表(因為這東西至少確定了一天的時間)，還有他們?yōu)榱俗屇切┮瞥龖岩傻钠骶咦兊脽o效所使用的潛意識詭計。我們這位患者發(fā)展出一種奇特的才能，避免去了解能幫助他在沖突中做出決定的任何事實。因此他對于那些和他的淑女及他的婚姻問題*有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一無所知；表面上他無法說出是誰替她開刀，手術(shù)是單側(cè)還是雙側(cè)。他必須被迫去回憶他所遺忘的事，并找出被他忽略的事。

   強迫官能癥患者所感受到對不確定性與懷疑的偏好，導致他們的思考轉(zhuǎn)而偏愛全人類都不確定及我們的知識和判斷必然得保持懷疑的那些主題。這類主題包括父性、壽命長短、死后世界以及記憶?！驹诟ヂ逡恋碌臅r代，尚且沒有科學技術(shù)可用以證實誰是孩子的父親?！?/span>

   在強迫官能癥患者身上，記憶的不確定性被做了*大程度的運用，用來協(xié)助癥狀的形成；借由生命長度和死后世界的問題，我們直接學到這一點在患者想法的實際內(nèi)容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我首先要思考患者身上一個特別的迷信特性，來做一個適當?shù)霓D(zhuǎn)折，這一點我先前已提及，且無疑會讓我的許多讀者感到困惑。

   我指的是他加諸其想法、感受和愿望的全能感，不論是善意的或惡意的。我必須承認，去宣稱這種意念是妄想且已超出強迫官能癥的范圍，肯定是件很有誘惑力的事。然而，我在另一位強迫癥患者身上也碰過同樣的信念；而他好久以前就已經(jīng)康復，過著正常的生活。事實上，所有強迫官能癥患者的舉止都顯示出他們仿佛共有這個信念。闡明這些患者為何高估其力量，是我們的工作。我們可以假定這個信念是坦白承認了嬰孩期古老的夸大躁狂遺跡，這么做不會帶來更多麻煩，接著我們就會問患者他信念的基礎(chǔ)是什么。為了回答，他舉出兩個經(jīng)驗為例。當他再度回到那一所讓他的疾病出現(xiàn)初次且是僅有的一次好轉(zhuǎn)的水療館時，他要求住進他以前使用過的房間，因為那里曾讓他與一位護士的關(guān)系滋長。他被告知那房間已經(jīng)有人住下了，是一位老教授。這項消息大大減損他治療成功的愿景，他對此的反應(yīng)是一個不敦厚的想法：“我希望他為此突然死掉!”兩星期后，他在睡夢中因為出現(xiàn)和尸體有關(guān)的惱人念頭而驚醒；那天早上他聽說教授真的中風了，大約是他醒過來的時候，教授正被抬進他的房間。第二個經(jīng)驗和一個未婚女性有關(guān)，她不再年輕，但有被愛的強烈欲望。她曾經(jīng)非常注意他，有一次直截了當?shù)貑査欠衲軔鬯?，他給了她一個拐彎抹角的回答。幾天后他聽說她從窗戶跳樓了。于是他開始責怪自己，告訴自己拯救她的性命是他能力所及的，只要將他的愛給她就行了。就這樣他漸漸相信他的愛與恨的全能。我們并非要否認愛的全能，但可以指出這兩例都和死亡有關(guān)；我們可以采用一個明顯的解釋，正如同其他的強迫官能癥患者被迫高估他們的敵意對外在世界的影響，這是因為他們內(nèi)在的心智作用有一大部分已逃出其意識了解之外了。他的愛或他的恨，事實上力量極為強大；正是它們創(chuàng)造出強迫思考，而他不了解它們的起源，他奮力但徒然地自我防衛(wèi)，也是為了要對抗它們。

   我們的患者對于死亡的問題具有一種很奇特的態(tài)度。當有任何人過世時，他會表現(xiàn)出*深沉的同情，而且會虔誠地參加喪禮；所以在兄弟姊妹中，他贏得“吃腐肉的烏鴉”這個綽號。在他的想象中也是如此，他在想象中不斷地殺人，只為了對他們喪親的家屬表現(xiàn)出由衷的同情。他的姊姊在他三四歲時死亡。這在他的幻想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而且與他同一時期的幼稚小罪有著親密的聯(lián)結(jié)。此外，我們知道在那么早的年紀，關(guān)于他父親死亡的想法就已經(jīng)盤踞其心中，我們可以將他的疾病視為對該事件的反應(yīng)，因為該事件讓他在十五年前就已經(jīng)感受到一種強迫的愿望。他的強迫恐懼奇異地擴展至“死后世界”，不外乎是一種補償作用，因為他對父親懷有置之于死地的愿望。它在父親死后十八個月出現(xiàn)，正值他對此失落的悲傷復蘇之際，它違抗現(xiàn)實并遵從先前出現(xiàn)在各種幻想中的愿望，被設(shè)計來抵消父親死亡的事實。

   但是，其他強迫官能癥患者的行為與我們的患者并沒有很大的不同，雖然他們并未像我們的患者一樣，在那么小的年紀就必須去面對死亡的現(xiàn)象。他們的想法無休止地被其他人的壽命長短和死亡的可能性所盤踞，迷信的傾向沒有辦法用其他的內(nèi)容來啟始，或許也沒有其他的來源。但這些官能癥患者之所以需要死亡可能性的協(xié)助，主要是因為它可以替他們?nèi)晕唇鉀Q的沖突提供一種解決方式。他們的重要特征就是無法做出決定，特別是關(guān)于愛情的事；他們致力于延緩每一個決定，當他們懷疑該為誰決定，或者該用什么方法對付一個人時，他們就不得不選擇古早的德國法庭作為其典范，其中訴訟通常在下判決之前，即因糾紛當事人的死亡而告結(jié)。所以當身處生命中的每一個沖突之時，他們總在尋求對自己頗重要的某位人士的死亡，通常是他們所愛的人，例如他們的父母，或者是某個對手，或是讓他們的意愿在其間搖擺不定的愛的客體。但此處我們對強迫官能癥當中死亡情結(jié)的討論，已觸及強迫官能癥患者本能生活的問題?，F(xiàn)在我們必須轉(zhuǎn)而注意這個問題。（未完待續(xù)）

文章摘自︱無限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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